應無所住而生其心
We don;t see things as they are, we see them as we are.—Anais Nin
應無所住而生其心,先把你已經知道的東西拋掉,再重看一次。
(quoted from 舒緩線代壓力的格言錄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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讚美聖父仁愛之源,
讚美聖子救世景尊,
讚美聖靈過化存神:
大哉大哉三妙一身。
-----普天頌讚初版三一頌第二式
野三關是家父的故鄉,祖塋至今猶在;也是我出入家山的必經之地——代複一代的鄂西人要想走出深山,似乎都繞不開這個一直以來都籍籍無名的高寒古鎮。但現在,它卻連同一個原本同樣無名的村姑,而突然蜚聲天下了。對於故鄉這樣的成名,我卻心有戚戚焉——既因當地的墨吏而蒙恥,也為無辜的烈女而生哀。
在今日之中國,一個人生於窮鄉僻壤已屬不幸,倘若又是女兒身且長成在農家,那就更加不堪了。等級社會加身份戶籍制度,從起點之初即已確立的不公,早已限制了人的平等自由發展。於是多數求學不成的農家女,不得不早早淪為苦力或流落風塵。一個在故鄉為官的朋友,曾經指著那些散落在深山裏的新瓦房對我痛心地說 ——這些家裏多半有一個女兒在沿海髮廊,山區正犧牲一代女孩在換來所謂小康啊。
鄧玉嬌只是這茫茫走投無路的農家女洪流中的一員。她敢於選擇在故鄉的娛樂場所做服務員,就意味著她沒打算以身娛人。但是,在那些基層惡吏的眼裏,農民的女兒乃是人盡可淫的——你不陪老子玩,你來這裏幹什麼——這就是權勢者的邏輯。而你本系玩物卻還要擇客,那就更是對我官人衙役的羞辱。對於缺錢的人民來說,那他當然可以用人民幣來抽死你砸死你。可惡的人民幣,順理成章地再次成為了欺淩人民的兇器。
官人鄧貴大和黃德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,沒錢的打工民女還有節,還有自尊和烈烈巴風。於是匹婦一怒,伏屍一人,流血五步。原本想逼良為娼的黨政吏員,最後竟然把一個長期逆來順受的村姑逼成了一代女俠——這才是今日社會的危機所在。
二
鄧玉嬌只是一個毫無武藝的弱女子,一個隻肯在所謂KTV陪酒陪歌陪笑而不陪床的打工妹。在我所熟知的故鄉,這樣的孩子何曾敢冒犯官府幹部。即便狹路相逢,她們也多是要低眉俯首駐足讓道的。一個浣衣的女孩,既無殺人的動機,也無殺人的故意,更無殺人的預謀,且無殺人的手段。如果不是這個時代把她們逼到退無可退的地步,她怎敢抵死相搏,血濺素服?
俠者,以武犯禁也。如果今日之社會已經可以把一個毫無武力的女孩,瞬間變成金剛怒目的犯禁者;那既是這個女孩的悲劇,更是這個國家的悲哀。假設這個國家最終還要為它的爪牙墨吏而張目,卻不肯為這個無辜女孩去伸冤,且還要將她以故意殺人的罪名“繩之以法”之時,那我看到的則是整個民族的悲憤——我們無數人的呼聲,仍然無法挽救我們的一個無辜孩子之時,那豈不是要把更多的人培養成以暴易暴的俠者。
良法使世道和諧,惡法令社會暴戾。即便在黑暗荒誕層出不窮的今日,我們依舊在渴望極權改良從良,在呼籲民眾依法維權。可是在更多的基層事故中,我們卻看到的是主官護短墨吏囂張,民如草芥含恨忍辱——這樣的世道迴圈,我們還怎敢相信這就是那些無恥倡優天天謳歌的“新社會”,怎敢相信這就是時刻蠱惑要帶著人民走進的一個“新時代”。
三
民女抗暴事件所揭示的深層問題是這個國家的虛偽。色情業是政府一向宣稱在我國並不允許且不存在的行當,可是上到京城下到鄉鎮,秦樓楚館幾乎和政府衙門一樣普遍。紅袖與紅旗齊飛,警局共春宮一色——這是盡人皆知的現象。可是各級政府既無心真正取締,也不敢立法管理,於是,給警匪紅黑兩道留下巨大的腐敗和罪惡空間,給公共健康和社會秩序帶來巨大的隱患。
以洗浴城、夜總會等等名目廣泛經營的色情業,並非我的故鄉赫然存在;走遍祖國萬里河山,何處不曾紅黃夾雜?何處的官吏不是主要消費者?——更多的已成了點名索要未成年的特殊顧客了。我可以說,幾乎沒有一個地方的警局,不知道他們轄下的色情業所在。也幾乎沒有一個色情場所,不按時翻倍地向派出所繳納“治安費 ”。正是這樣的上下默契,構成了今日中國的“河蟹盛世”。也正是這樣明目張膽地治安保護,才形成了官員有恃無恐的粗暴淫邪,甚至敢斗膽逼良為娼。
野三關洗浴城只是因為命案的發生,才不得不面對這樣的揭露。可是在命案和色情業之外,當局還會深入瞭解一下它若干年來的生存秘訣嗎?在那個深山古鎮,平民百姓豈會成為它的恩客。沒有相當的人物撐腰,它又何敢豔幟招搖在國道一側而至今不衰。
既要開妓樓,還要樹牌坊——正是這樣的一種制度性虛偽,才使得我的淳樸故鄉和這個藏汙納垢的時代一起淪陷,使得無數平民兒女要在這些權貴銷金窟裏飽受歧視蹂躪和迫害。他們要麼成為含羞忍辱的性奴,要麼被逼成血刃三寸的“罪犯”。
四
鄧貴大不過微末小吏也,也許在日常生活中真如他夫人所言,原本是一個老實平和兢兢業業的黨的幹員——就算是這樣的一個底層吏員,都能在自己的轄區內張狂如此,可見這個制度是怎樣的驅良為惡,怎樣在縱容和釋放著人性中的卑殘。明明可以開放言禁報禁,就能監督官風,溝通民情,但是主政者就是要背道而馳;其中的秘密,又豈是為了保護鄧貴大之流。
在今日被廣泛詬病的巴東縣兩府,難道會真正不知道鄧玉嬌乃被逼無奈情急之下的正當防衛。只是扔出死者鄧貴大容易,甚至追訴傷者黃德智也不難,但是他們要面臨拋棄基層腳腳爪爪的風險——這才是真正的難事。在今日之官場,吏員之間的關係千絲萬縷,一個區區墨吏都能牽起一場政潮震盪——這絕非危言聳聽。
穩定之所以在今日還能基本維持,正依賴上下齊心的互相袒護和分封分賞與分贓。倘若前線【基層】一點劣跡即被窮究,那豈不寒了天下爪牙的心。倘若所有的吏員皆不肯賣力牧民,則何來上峰的平安盛宴。於是,我們常常看到,即便是一個偏遠山區對中央的抗命,帝京也往往無計可施,最後只好也默許地方的胡作非為——因為在本質上,他們失去地方基層膽大妄為的維持,失去的也必定是他們自己的為所欲為。
於是,我在我的故鄉,悲哀地看見我的土家族女兒,必將走向她的命運。在此刻,萬千呼籲化作的只是一聲歎息。在今天,祖國對於它的人民的呼聲,仿佛20年前一樣;仿佛對民意的尊重和妥協,便是對他們恐怖原則的背叛。
我深知我無法改變我這個陌生的土家族妹妹的命運,就像我無法改變我自己的命運。但是,我如果沉默,就是對我自己祖宗的背叛。於是,我只能默默寫下這樣一些思考,留給我的故鄉的施政者,留給我的故土百姓一起回味——我們該怎樣在自己的土地上,做一個自己的主人。僅此而已。僅此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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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聖經》裏的先知其實不該被譯成先知,因為先知預言未來的時候少,談起過去的時候多,與其說是先知,倒不如說他們是守護記憶的人。總是在以色列人樂不思蜀忘乎所以的時候提醒他們﹕你們已經忘記了自己是怎麼離開埃及的,你們也忘了上主當初和我們訂下的契約。這些話老是來得不合時宜,乃至於很多人覺得先知其實是種瘋子,最好把他們放逐出去,不要再讓他們擾亂自己的尋常日子。更何況他們憑什麼教訓人?他們以為自己是誰!他們是誰?他們是上主的「代言人」(navi),神的喉舌,正如神說過的﹕「我把我的話放進他的口中,他要向他們宣講我的訓令」。
( — 梁文道《我們守護記憶,直到最後一人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