錢稻孫譯日本永代藏節錄
井原西鶴.日本永代藏
錢稻孫譯
卷二
五.鐙屋盈庭舟馬客
阪田客棧新花樣
箱蓋揭開通海春
北國積雪,用雪竿量,每年無不超過一丈三尺。從十月初,山道埋雪,人馬絕跡,直到明年涅盤會時,只得吃素,連鹹青花魚的叫賣聲都聽不到,光守著個醃蕪菁木桶。各自圍火消遣,左鄰右舍不相聞問,半年內無所事事,朝暮啜茶打發日子。半年的糧食薪炭預先貯存,也不至於餓死。這等環山抱海的冷僻地方,甚麼都靠馬馱來的話,無不昂貴,諸多艱難,世上還是船最為可貴。
這個阪田街上,有家大行莊叫作鐙屋。以前只是個小小的客店,經營有術,近年逐漸興旺;招攬各地客商,成了北國頂大的糧棧,老闆總左衛門之名無人不曉。門面三十間,進深六十五間,滿蓋了庫房和住房。廚房的規模,令人瞠目。出納米醬,購置柴炭,採辦魚蔬,烹調飲食,保管器皿,料理點心,伺候煙茶,伏侍洗澡,以及跑腿、聽差,都有專人。買賣的掌櫃,家務的伙計,帳房師爺,錢房的師爺,一人分擔一事,調度得宜,井井有條。主人通年穿著大褲,老是點頭哈腰,老闆娘身穿便服,不出內堂;從早到晚,滿面笑容,跟京都、大阪的行棧大不相同,待客隨和,勤於家業。客房不知其數,一客一間房。僅僱傭接待客商的女招持,就有三十六七人。她們裡穿細衣,外披豎條紋的棉襖,大都繫著錦緞腰帶。由一個女頭目指揮,每個客人派上一個,鋪床疊被,照料一切。
客人呢,來自四面八方,有難波津的,也有播州網干的。山城伏見的,京都大津仙台江戶各地的,無處不有。彼此交談,聽起來個個精明,沒一個不是有兩手兒的。上了點年紀的夥計呢,處處為自己留後手兒;年輕的呢,酒色上花費太大,總之於東家不利。考較起來,派到遠處做生意的夥計不宜用拘謹的。拘謹的凡事都縮手縮腳,老落在別人後面,難獲大利,而有膽有識能讓東家吃虧的夥計呢,倒是會做好買賣,虧空也彌補得快。
這些年,棧裡就見到過各種派頭的商人。有的下馬伊始,就打開箱籠,卸了行裝,換上京染的定紋衣服,摘下蛤蟆皮的刀套,穿上新襪新草鞋,整鬢修容,咬根牙籤,裝模作樣也不知給誰看,說要去逛當地名勝,叫聽使喚的茶房做嚮導。這種人一向都有,可沒有一個發跡的。
夥計出身而不久自成老闆的人,用心之處自不一樣。一到此地,馬上拉攏年輕的夥計問長問短「上月中旬來信所說與現在行市有無變化?」「天時各地不同,這裡的行情我不熟悉。你看山上的雲彩,秋收以前會不會起風?」「今年的紅花收成如何?」「青麻行情怎樣?」問的都是要緊的話。這等話「有眼乾鮭魚」般的精明人不久就會比京阪的東家還來得有錢了。總之,萬事都總有個做法。
這家鐙屋,也曾放手做過買賣,如武藏野之漫無邊涯,只落得和各處虛富的行莊一般,外強中乾,危如累卵。這都只為不甘於光賺有限的佣錢。還貪些自家的買賣,卻往往做虧,也連累了正業。專一做本行生意,用心於客商的買進賣出,就用不著擔憂。
大凡行棧內情,不像外面所見,其實凡事都是意外費錢的。如果樸實無華,必然趨於冷落,家業不長。一年的盈利,非到元旦辰時不得而知,平時是沒法計算的。鐙屋卻在賺錢的時候,頭年臘月就把來年全年的開門七件事都購置齊備,以後通年收進的銀錢,都投入大櫃的錢孔中。每年早在十二月十一日就一定結算清帳。因此,這行棧廣有信用,把錢存放他家,也可以高枕無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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